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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睡眠与自由不可得兼,舍睡眠而取自由者也

8 睡眠与自由不可得兼,舍睡眠而取自由者也

“你刚才偷看了吧?”

“才没有。”

“看了吧?”

“我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苏眼刚踏进信的宿舍就和他争得面红耳赤,说起来是她自己操作失误,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而且硬要抠字眼的话,信若是看也是光明正大地看而非苏眼所说的“偷看”。不过两人此时争论的焦点不是他如何看,而是到底看了没有。

“我认识的小信可是个诚实的孩子。”苏眼做出一副与睽违多年的邻家乖宝宝重逢却发现对方已经学坏了的失望表情,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小信?这是多古老的称呼了,至少有十年没听人说过了!时代是不断进步的,你可不能一直裹足不前…”

“年长者对年幼者采用幼稚化的昵称与时代发展并无关联。”

“你这个设定有几年没用了吧?是不是我还得傻乎乎地叫你一声‘眼姐’?明明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了两个小时…”

“准确的说是两小时又十三分钟,”苏眼双手插腰,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可是我妈妈拼命为我争取的优势。嗯,这也算赢在起跑线上。”

她挺胸的一瞬间,隆起而不算突出的胸部极为微细地摇动了一下,这本来难以为人察觉,但眼尖的信还是敏锐地看在眼里,他的心潮随之一荡,本就因为羞愧涨红的脸色已无需增添更鲜艳的色彩。

“总之我没有偷看你换衣服,再说你又有穿内衣裤,我又不可能看到真正想看的部位。”

他像个犯人似地半蹲半跪,双手下垂,嘴巴却在继续狡辩。本以为苏眼会立刻回击,但她没有。她双颊的艳红已悄然蔓延至绵柔的耳根与白皙的颈部,几颗碎玉般洁净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她眼眶湿红,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

“阿信你个色鬼!”

苏眼转身拉开房门就要离去,信没料到她会如此生气,连忙起身抓住她的手,硬是要把她拉回来。苏眼赌气地挣着手,却完全无法挣脱。两人拉来扯去,不小心一个踉跄,一块儿摔倒了。苏眼不偏不倚倒在信身上,两个微热的鼻尖互相触击,四只眼睛交织心事,各自的身体向对方传递彼此的温度,她的吐息平缓,他的吸气急促,当二人呼吸趋于同步,呼出的热气直叫人发痒。两人齐声咯咯发笑,离开对方迅速坐好。

“好啦我承认自己确实看到了你换衣服的过程,但我也是防不胜防啊,谁知道你会不关摄像头就站在那儿换衣服的。”信郑重地鞠躬谢罪,但却是坐着鞠躬,而且歉未道完言语之中又包含了为自己开脱的意味,“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换得差不多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嘛。”

“你可以转过头不看的。”苏眼严肃地说。

“可是我想看啊…”信以细如蚊鸣的声音嘀咕,“而且我刚才也说了,你不是有穿内衣裤嘛,也并非一览无遗啊。”

信说这句时,脑子里浮现出苏眼脱掉睡衣后的优雅身形。

婷婷玉立,高挑纤弱,并没有前凸后翘的性感曲线,却令人感到一种楚楚可怜的阴柔之美。苏眼的腰枝意外的细长,这是她穿衣时难以发觉的美丽。腰以上的背部宽窄恰到好处,琵琶骨精美的外廓线条如鬼才画家匠心独运的扬笔勾勒。半敞的两蒲花臀远不如凯莉学姐那样夸张狂野,但也算翘挺,且更胜在形色:圆润饱满宛如将熟的蜜桃,白莲般无瑕的肉色含蓄地酝酿着妍婉的樱花粉。臀线并不深,一如她那内敛羞涩的浅笑,给人以不显锋芒的轻盈柔和,看起来十分舒服。

而最吸引信的,是苏眼那双直长而不失肉感的美腿,雪藕般的水净,玉竹似的颀长,春棉一样的温软,不能再好的比例,不能再细腻的婴孩肤质,她站着的时候,无需刻意为之,只是自然地站立,**几乎毫无缝隙,这少女的纯真无邪更令信心生绵绵怜意。她圆圆的、微微泛红的脚踝令信印象深刻,他觉得这其中有种疏懒随性的可爱,好想伸手用力地捏个过瘾。

她背上白色的内衣带,她白色的带有半透明蕾丝边的小内裤,她脱在门后可爱的兔子室内拖,她婥约倩丽的背影,这一切都不过十数秒光景,更遗憾的是并非亲眼所见,但信却记得异常清楚,清楚得可以随时完整地想起,深刻得多年以后仍能用画笔绘出。

「阿眼是从何时拥有一副这么好的肌体?又从何时起变得如此动人?」信惊讶且陶醉。

他真的很难理解长久以来像苏眼这样的好女孩居然从未受到他人的追求,一朵惊世骇俗的奇葩竟然就这么寂寥地盛开在幽静无人的山谷中。但不理解归不理解,信又觉得这样很好,在他心里有种奇怪的庆幸。

如果刚才能看到她正面的样子就更好了,他这么想着,嘴角自然而然地露出略显邪恶的笑意。苏眼微微皱眉,虽然不知道信在想什么,但她断定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她仿佛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跟你追究这件事了,还是说说你要干的事吧。高一生的榜样纪信同学终于要大显身手,准备提出一个足以改变大众国历史进程的革命性提案,是这么一回事吧?”

“你居然还会说这种勉强带有点调侃意味的话?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信简明扼要地向苏眼阐述了他计划发起的有关恢复警察制度的提案大纲。尽管他在解释时已尽可能采用最通俗易懂的方法,无奈苏眼对于警察制度相关的知识知之甚少,很多地方完全听不懂,一时也无法提出具有建设性的意见。信有些无计可施,苦恼地挠着头。

“对不起…”

苏眼眼神中流露出近乎哀惋的歉意,轻细的声音透着无能为力的自卑。她这副模样也让信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本就不应该为难她。他摇了摇头,柔声说:

“没关系的。像警察制度这种已经废除九千年之久的古代制度,光是相关的文献在网络和D区图书馆就非常难找到,我们的教材也只是淡淡略过,没有详细说明,甚至没被列入考试的范围,对此不了解的人比比皆是。”

“话虽如此…”

“阿眼不必非了解这些事情不可,你懂的东西一点不比我少,甚至可能比我更多更实用。在其他事情上,你一定可以帮到我的。”

信温柔的话令苏眼稍稍卸下心里的包袱,她浅浅一笑。

“我可会把你的话当真哦。当我认为自己在某事上可以帮到你的时候,你可别觉得我在添麻烦。”

信微笑着点头。

“且不论警察制度的相关知识,阿信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要提出恢复警察制度的提案呢?”

“这个啊,”信稍微停顿,“主要还是因为今天学校里的雕像遭到破坏一事。虽然学生会已经和D4区民间团体开展了联合搜查工作,但找出犯人所需时间之长难以估量。我甚至认为,只靠我们的学生会和民间团体根本不可能找出犯罪嫌疑人,因为他们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但警察不一样。如果我们的国家存在警察,犯人就可能很快被找到,类似的案件也能迎刃而解。”

“何以见得呢?”苏眼双腿并拢,双手抱在膝盖上,一对灵动的黑眸关切地注视着信,信咽了口唾液,继续说下去。

“很简单,因为警察就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肃清已发生罪恶的存在。而无论学生会还是各种各样的民间团体,他们既是监督者也是被监督者,监督与被监督是惟二能做的事,如果既看不出别人的问题也察觉不出自己的问题,就会认为大家都没问题。靠这样的思维方式很难找得出犯人。而警察机构不同,它更类似于社会的旁观者。”

“旁观者?难道警察就不是监督者或被监督者吗?”

“是‘类似’而非‘是’。我认为大众警察当然要接受大众的监督。警察机构拥有极其强大的职能,强大到一旦被滥用会产生远比一两次犯罪更为危险的破坏,容易导致暴力、强权甚至是万恶的独裁。我们不但要监督警察部门,甚至要用更加严苛的目光进行监督。

“我所指的‘类似于旁观者’是说办事的方式。警察机构必须始终保持高度的冷静与紧张感,关注社会百态,在尊重大众精神的前提下观察所有公民。在处理案件时,不能认为看不出有犯罪迹象就认定对方不是罪犯,而应以旁观者的立场去追踪所有人,摸透所有人。警察机构必须有自己独特的行事哲学,必须有一套专门用于破案的方法。这一切都是学生会以及任何民间团体都做不到的事,因为他们不能像警察那样冷静地思考,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而不是真实的东西。犯罪分子是固定的,不能用简单的主观判断去锁定,而要用真实有力的证据。警察解决问题的武器即是确凿的证据,而要获得这些证据,既要掌握相关的专业知识,更要有旁观者般透彻理性的眼睛。”

听着信的解释,苏眼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似懂非懂的表情。

“我大概理解了警察制度的优点。但提出想在大众时代恢复取缔数千年的警察制度的提案真的能行吗?”

“当然提得出来。我已经整理了很多资料,合计一下就能成为正式提案了…”

“我说的不是技术性的问题,”苏眼罕见地打断了信,“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提案能被大众接受吗?”

她的质问让信觉得突然且难以理解。

“为什么不能接受?只要在大众严格的监督下正常运转,警察制度绝对有利于社会的安定与长远发展。对社会有益的制度,聪明的大众怎么会不支持呢?”

苏眼眼中流过若有所失的灰色光泽,表情呆滞。她沉默了数秒,迟缓地点一下头。

“信说的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说你警察制度包含有某些不能为大众所理解的东西…”

绞尽脑汁得出的天才构想被苏眼这样含糊不清地质疑,信感到十分不快。他大声地说:

“那你倒是说说警察制度有什么东西不能被大众理解?”

信愤怒的语调显然吓到了苏眼,她为之一颤,怯生生地看着他。信马上就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但自己的想法遭到最希望得到好评的苏眼质疑的挫败感仍在煽风点火,促使他无法将拉长的脸缩回原有长度。又是不快又是愧歉,信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

每当类似的事情发生,苏眼在惊怕之余,心里更多的是宽恕与理解。她一度总在信面前以“姐姐”的身份自居,但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姐姐”的身份似乎并非角色扮演。信赌气的样子和小时候完全没有变化,他虽然长了个子,脑袋也异常好使,但本质上依旧十分孩子气。苏眼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不出所以然的疑惑对正在兴头上的信而言无疑是迎头淋落的冷水,她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她以寸为单位挪动身体,在信身边坐住。

“对不起嘛,别在意我的话,我其实什么都不懂。阿信花费那么多心思做出来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她柔声说。

少女的清新气息淡然溢入鼻息,连肺都变得暖洋洋的。信心动地平静下来,但又不敢侧目看她,只得继续低着头。

“你根本不用道歉嘛。”

“嗯…这确实是个不好的习惯呢。”

两人相视一笑,刚才小小的不愉快就这么过去了。他与她一齐将横七竖八散落在地上那一摞书全部拾掇,放上窗侧的书架。

“其实那份提案我自己整理得差不多了,让你过来除了想征求一下意见外,更多你还是想帮你复习。阿眼上次小测试考砸了吧?”信的发问带有些许嘲讽意味。

“是这样没错啦…”被戳中痛处的苏眼并未因此恼羞成怒,比起无益的愤怒,她更在意提升成绩的方法,“要是期末考又全线飙红,我的评价会更差吧。”

成绩好坏会影响学生的素质评价,直接进行操刀的正是学生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虽然一般扣的分不会太多,但总评下降会写入学生计票系统用户账号内的个人资料。

素质总评属于公开信息,即便未添加为好友也能自由查看。一旦素质总评的分数不够高且持续下降,浏览者很容易认为该用户本身的素质在快速下滑,有发生堕落的风险,因此有可能对该用户发起监督性投票,让相关者评判他是否真的堕落了。如果参与投票的多数人认定他堕落了,素质判定所的工作人员就会将他带回所中接受再教育,这可是十分麻烦的事。

再教育时将接受远比成年时更为严苛的素质考核,有相当一部分接受考核的失格公民无法顺利通过,以致于长年被隔离于判定所的封闭设施中反复接受再教育。(就当前时期,全国十家素质判定所的五十个封闭设施内共搁置了超过四千名失格公民,且每年入多于出。针对这个问题,本月初有人提出增设封闭设施的提案,作为第二级投票在计票系统内接受所有公民的投票表决,最终顺利通过。目前工程队已在A2区和A3区开始了建筑作业。)

苏眼非常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她很容易产生悲观的想法,但也可以说她是谨慎。总之学习成绩差是不争的事实,而她现有的素质评分也只有71分,如果不是上周参加了社会志愿者活动,她的素质评分只有68分。60分以下就会被眼尖的大众列入潜在堕落者名单,迟早会被人发起监督性投票接受质疑。苏眼当然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所以这次期末考试不可儿戏。

“你放心吧,我帮你补习,保你科科过关。”

信磨了一下鼻尖,显得信心十足。事到如今苏眼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在短时间内提升成绩了,接受信的好意吧,也许他能引发奇迹呢?

“那就拜托信了…”苏眼话音未落,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但是你的提案怎么办?打算什么时候发?”

“今天稍晚的时候就发。你就别管这些了,让纪老师手把手教你功课,领略学习的乐趣,同时点亮你心中那盏不开窍的灯吧!”

“真是得意。”苏眼佯作不屑状。

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信十分尽心地帮苏眼复习了物理和数学,这两科是苏眼最弱的环节。说起来她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平常怎么学都学不好的知识经信轻描淡写的点拨几乎都能一触即通,复习起来既不吃力也不觉枯燥。有戏,苏眼觉得这么复习下去考试一定有戏,不但可以及格甚至还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她不禁有些高兴,欣悦之色溢于言表。

“阿信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啊,为什么你一教我就懂了呢?”

“因为你本来就不笨,只是没掌握好方法。”信自满地眯着眼。

“这样下去,物理和数学我都能及格了。只要这两科没问题,其他的也没什么可担忧的啦。”

“历史和政法呢?虽然多背多记就能掌握七八成,但也得找对要点啊。像刚才我问你取缔军警制度的法案是哪年通过的你根本就答不上来。”

“你不是说那不在考试范围之内吗?而且小字内容大家都不怎么重视吧?”苏眼反驳。

“细节决定成败!就是这些看似不重要的地方往往是分出胜负的关键所在。我知道这些小字内容一般不会列入考试内容,但我全都熟记在心,既是对知识面的拓展,在回答相关辩论题时也可以善加引用,改卷老师一看到这些其他学生没用过的内容一定会觉得亲切且新鲜,心里说不定还会赞叹‘真是个好学的好孩子啊’什么的。这可是加分的妙计啊!”

信大抒经验之谈,苏眼蹙眉且笑地听取了他的教导。信摆出一副师长式的欣慰慈笑,继续给苏眼复习其他科目。

“阿信自己不用复习吗?”做着信发给她的自编题,苏眼说到,“虽然你成绩一直很稳定,但也不能太大意咯。”

“我已经复习好了。而且像现在这样帮你复习,相当于自己又复习了一遍。”信一边看着她答题一边应答。

从放学起,信一边对着纸质书一边对着虚拟半屏上网查阅资料一边盯着另外半屏挥指疾书,能同时兼顾多项作业也许真是拜转笔的习惯所赐,但操作上的顺利需要极大的精力支持。过去的几个小时他已经耗尽了今天的所有精力,头脑昏沉,双眼迷糊,身体疲惫,四肢绵软,如果不是要帮青梅竹马复习,如果不是等着发布提案(计票系统在每日19:30之后关闭重大提案发布窗口,24时后进入新一天才重新开启),他现在已经躺床上睡大头觉,连澡都不必洗了。

他顽强地支撑着,尽可能地集中注意力打起精神。但一直盯着苏眼正在答题的虚拟屏幕和虚拟键盘,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实在受不住了。他决定在苏眼完成答题前先闭目养神一下。他将视线从空洞的虚拟屏移开,却像是被什么攫住似的突然停留在苏眼身上某处。

那是她精致的琐骨以下敞开的衣领缝隙。

她身上穿着一件十分衬体的粉色连衣裙,显得清纯可人。衣领口本身并不松垮,开得也并不低,但由于她是坐着的,而且为了答题身体有些下倾,这使得衣领口敞开不少。透过那道开隙,信看到了苏眼银针似的**和白色的胸罩,雪芙般娇艳白嫩的胸脯也可窥一二。他迅速**,心脏砰砰地跳动着,脸烫极了。羞耻心作祟令他自觉地闭上眼睛,慢慢地躺下。

“累了吗?”看不到苏眼的表情,但那温柔的声音已经说明一切。

“嗯,累了。”信闭着眼微笑。

“先休息吧。”

苏眼侧目望着信的睡颜,俊秀的面部轮廓很是吸引人,青涩之中俨然已有几分男人的成熟。一想到当年那个野蛮任性的矮个子“小信”已经长成这么大的青年人,苏眼既觉得欣悦又感到一丝酸楚,即觉得惊讶又感到理所当然。她伸手轻轻抚摸信的左颊,很烫,很光滑,很干爽,没有一丝面油的腻质。

“很痒啊。”信说。

“嗯。”

“阿眼的手真柔软。”

“嗯。”

“冰冰的。”

“嗯。”

“小小的。”

“嗯。”

两人默契地齐声浅笑,空气中流淌着轻快与温馨的气息,也许还有些许的甜美。信轻轻地单抓着苏眼右手的无名指(她是左撇子),没有其他多余动作,只是不用力的抓着,仿佛那是棵救命稻草,又或者是操控梦想的风筝线。

苏眼又用了二十几分钟将剩余的题目做完,回过头一看,信已经熟睡,呼吸均匀,睡颜安祥,即使穿着制服依然清晰可见的胸肌平缓地起伏。苏眼看着他那副安心的睡态,心里感到很温暖。

她关掉了虚拟屏,又尽可能小心地将无名指从信紧攥的手掌中抽出,之后蹑着脚走到信床前拿走薄被单,轻轻地盖在他身上。正当她转开门把拉门要走时,信却睡醒了。

“写好了吗?”他晃晃脑袋。

“嗯,写好了。”苏眼回首作答。

“让我看看吧,”信看着她,尚未完全张开的眼睑突然间瞋得又圆又大,“你该不是想偷偷溜走吧?”

“偷偷溜走…怎么这么说,我是看你睡得那么沉不忍心吵醒你…”

“反正我十二点过还得发布提案,晚点睡又有什么。阿眼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吗?你回去也没什么事可做吧,还不如留在这儿和我说说话,玩玩游戏什么的。”

信的语气有些强硬,苏眼不忍拂他意。事实上正如信所说,现在回去自己宿舍也没事干,如果要复习还不如留在这儿让信继续辅导她。既然他说了还不想睡,那就不必太拘谨了。

“阿信都这么说了那就…”

苏眼脸色微红,重新来到信身旁坐下。她打开了刚才信自编的题目让信打分,信的身体靠了过来,伸手拨动苏眼的虚拟屏。强健的肩与柔弱的肩互触,两颗心自顾自地跃动。

出乎她的预料,信出的二十道选择题她只选错了一道,十五道选择题二十个空她也只填错了两空,几道计算题也能得到一半以上的分数,最后信给的分数是76分。

“你看吧,不难的。”信故意轻轻地撞了两下苏眼的肩膀。

“是阿信出的题太容易了。”苏眼其实很高兴,甚至有些自满,但还是谦虚地客套了一番。

“并没有,这些题比我们平时的测试题还要难一点。”

既然信都这么说,那期末考就没问题了。苏眼总算松了口气。

之后信进浴室洗澡,苏眼则用宿舍里的游戏机打起了电玩。由于手拙,她玩这些闯关类游戏完全就是找虐,根本体会不到娱乐的趣味,而且她相当一部分注意力被浴室里滴答的水声吸引去了。一想到青梅竹马的男生就在距离自己不到八米的地方**着身体,她心里既有些羞怯又有些许好奇。

尽管她要求信不得再提起两人幼年经常一起洗澡的羞耻往事,但自己却时常带着温馨的心境去回味此事。念旧是她为数不多的拿手本领,儿时的光景她总能在最短时间内最完整地想起,记忆的彩色画面每一帧都深刻而清晰,脑海里播起了精编版的纪录片。

他们玩过著名的医生游戏,确认过彼此身体的每一部分。第一次玩医生游戏苏眼扮演医生,当看到信稚气幼小的那个地方时,她觉得十分可爱,并亲了那里一下。她记得信当时吓了一跳,几乎就要哭了,苏眼十分着急,于是也脱下裤子,张开双腿把自己那里露出,信红着的眼睛紧紧盯着,脸也渐渐红了。苏眼至今还记得被信盯着下体看时,自己的心脏好像就要跳出来了。

时常的,她和信幼小的**一同泡在不算大的浴缸里,彼此亲密地触碰,嬉戏于热水与泡泡并存的童真世界中。她记得有一回信突然紧紧抱住了她,说长大后要取她为妻,并且颇显大男子气概地强吻了她。那是两人的初吻,虽然当时他与她都不知道接吻的意义,也没有感到双唇甫接带来的舒畅,只不过是对着电影中的情侣依样画葫芦罢了。

从信开始上小学起,两人再也没有一起洗澡,也不再玩医生游戏。而随着年龄增大,两人也都察觉到彼此之间渐渐垒起了一面微妙的玻璃墙。他们关系依然很好,但有些敏感的事已无法轻易提起,也戒除一些太过亲昵的举动。他们不再形影不离,他们心里都认为对方是最好的朋友。

想起那些恨不得删除的羞耻记忆,苏眼不禁失笑,但更多的是心头那一抹恒定的温热。她总会梦见自己回到六岁那年,还和信光着身子一起泡澡,但梦总会醒,苏眼知道时光不能回溯,所以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游戏机投出的影像中,那个红帽加蓝色吊带裤装扮的勇者再一次被自己扔出去又撞到水管弹回来的缩头乌龟怼飞了,虚拟音箱响起了磨刀般令人浑身难受的失败音效,苏眼绝望地拨回了虚拟手柄。她嘟着嘴长长地吐着气,伸了个懒腰。

“这操作也太差劲了吧。”信刚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她失利的窘态,忍不住发声吐槽。

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头发甚至都已擦干。看到这副清爽而整洁的模样,苏眼既是安心又是失望。她在安心什么?又在失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信坐到她身边,点了点游戏机上的手柄投出键,虚拟手机凭空映射在他手上。苏眼见状,也重新拾起手柄,两人一边玩游戏一边闲聊。

“今天我碰见凯莉学姐了,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别跑过头,那块砖头可以蹭五枚金币…”信带着苏眼开始闯关,“那个被誉为两大校花之一的凯莉·威尔森。”

听到这个名字时,苏眼的第一反应是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信。与此同时音箱传来勇者被怪物碰到而变小的音效。

“怎么又让怪物撞了?”信对苏眼拙劣的操作感到难以理解,“真是个有气势的学姐,不管是言行还是外在。”

“……”

“她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信自顾自地说着,他控制的绿帽子勇者冲在红帽子勇者前方疾速奔跑,明明看着是个膀大腰圆的胖子,身手却出乎意料的灵活,在红帽子赶到之前,绿帽子已经把能踩死的怪物全踩死了。“她问我是如何看待外界对自己的期待的。”

“哦。”

“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她?”

“不知道…”

“说的也是,我问你这个干嘛。”信摇头,“我很谨慎地回答了她,大意是虽不喜欢但会努力回应大众的期待。”

“……”

“然后她说我的回答让她感到扫兴。”信的浓眉微皱。

“你很在意她的看法吗?”

“倒也不是,只不过她这么直抒胸臆,出乎我的预料。说起学生会干部,我一直都以为会是得乖巧恭顺的那种,学姐显然不是这路人。”

“那她是哪路人?”苏眼乌黑的长发埋住头,声音有些干冷。

“只是一面之交,我也不敢自以为是乱下定论。只是感觉,我觉得她极具攻击性。”

第一关顺利通过,可以说完全是信操控的绿帽勇者的独角戏,苏眼所做的只是漫无目的地按紧向右移动键,至多再配以时机不太准确的跳跃。

“而且,她脑子里贮藏的可能是些与众不同的怪异想法。如果是一个绝对虔诚的大众主义者,她绝不会因为我的回答而感到无趣,因为我的答复是‘最大众的’,也是绝对正确的。”

信的口气就像本已认定犯人是谁却意外获得其他关键证据将早先的推理完全推翻时满脑疑惑的名侦探。苏眼不太喜欢他最后对自己的回答做出的狂妄评价。

“信觉得她不是个好人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与众不同,很有趣。”

他露出腼腆的笑容。这个耀眼的笑容投影在苏眼深黑色的瞳孔中,減染上漆黑的阴影。她从未见过信这样灿烂的笑容,其中夹带着天真的向往,纯粹透明,有着早春的温度。他的笑容越是光芒四射,她瞳中的渊潭越是深不见底。一瞬间,苏眼有种五脏六腑被尽数掏空的遭窃感,心如砂纸速磨。她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也许,她和你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说出这句话时她居然笑了。

“可能吧。”信淡然言道。

游戏在第四关时结束,红帽勇者从第二关起不断送死,生命次数很快就用完,即使绿帽勇者如何逆天也无法力挽狂澜。信玩得几乎想摔手柄,可惜虚拟手柄即使摔出手也会迅速化作一瓢光屑,落地前业已消逝殆尽,根本无法听到令人爽快的碰撞声。

“啊…”信仰望天花板,“到此为止了吗。”

“阿信还是自己玩吧,我只会拖后腿,还是看你玩就行了。”

“自己玩有什么意思。”信嘟噜着嘴,“算了不玩了…”

正说着,他的右手背震动一下。信打开了自由芯片的主页面,社交图标右下角显示红数字1。当苏眼看到那个灼目的数字,眼前立即变得昏暗晕眩。她身体摇晃突然一倾,信条件反射似地扶住了她,又抬手拨开她额前的斜刘海,用手背探探额头的温度。

“我没事。”苏眼挣开了他。

“没事就好…”

信尴尬地笑了笑,点进了社交页面。在点击虚拟屏幕时,他视线的余角扫到了苏眼那张苍白的脸,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她,她回之一笑,示意没什么问题。

“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你身体那么孱弱,可不要逞强。”

“嗯…”

苏眼紧紧盯着信的屏幕,这让信颇为诧异。在信看来,自己并没有任何必须对苏眼保密的事情存在,即便把芯片中所有的文件都点给她看也毫无问题,但被她那对楚楚可怜的眼眸如此近距离长时间的注视,信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他接连两次无效触击才将新消息点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打开新消息的一刹,靠坐在身旁的苏眼似乎颤抖了一下。

信收到了一封长文邮件,是他家里人发来的。确认了这一点,苏眼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懈开,她双手撑在地板上,腰身后倾,抬头看着平平无奇的白色天花板。信快速浏览一遍邮件,随即关掉了邮箱。他侧过脸时,苏眼挺美的胸脯和婀娜的体态令他砰然心动,他又将脸转向另一边。

“阿姨发来的?”苏眼问。

“嗯,她让咱俩这几天出门小心,考完试别在学校逗留马上回去。”

“这是为什么?”

“她看了今天的雕像被毁的新闻,觉得近期学校里不安全。”

“也是啊。”

苏眼十分赞同纪信母亲的看法。其实不只是近期,自进入光明高校读书以来,她从未觉得有安全感。

学园中的日常总是闲适平静又透着一股青春鼓动的生机,而苏眼却时常体察到如芒在背的被监视感。天花板上的无形之眼,瓷砖墙上嵌着隐匿之耳,众人的笑语里藏着透明之刃…任何危险之物,她一件都未曾亲眼目睹,但她隐隐约约地觉得,看不出恐怖之处的和谐日常才是最危险的。

埃德蒙·伯克神躯之残损并非单纯是反大众精神者对神圣大众的宣战,此事件还将成为目睹它发生的所有人的人生转折点。神的首级轱辘滚远,像被砍掉一半身体仍能亢奋搐动的毒蛇;神连接下半身的半截腰身膏角突兀,如同蛤蟆身上冒浮起的肮脏疙瘩。神本身毫无尊严地死去,而神之子民本真的人性却受此刺激悄然觉醒。冲击性的画面掠取了围观者心灵中一触即溃的薄弱环节,恐惧极具煽动性,不断压抑着自我本真的人们一旦站直,恐怕再也不愿卑躬屈膝了。

「像我这样的人能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吗?」苏眼自嘲式地思考。

「对于不被大众所爱的人而言,这世间存在安全的地方吗?」苏眼质疑一切。

「对于大众认可的人而言,他们的人生又真的幸福吗?」苏眼不愿再想。

“哪会有什么安全问题。虽然尚未找到破坏雕像的犯人,但D4区的民间自卫组织已经和学生会展开合作,一部分可靠的民众入驻校园,定时巡视校内各处。再加上经此一事,大家心里都有所戒备,犯人就算再傻也不会挑这个时候生事。阿眼和我妈一样,都有些杞人忧天了。”

信为什么这么自信满满呢?像绝大多数人一样略显自负,难道这就是大众时代下优秀民众的骄傲?苏眼没有发表疑问,而是顺应潮流地点头赞同,她决定相信阿信所相信之物。

不过,刚才信手臂震动给她带来的恐惧在缓冲许久之后仍未从心头散去,缠绕她数月的匿名恐吓邮件问题提上今夜的日程。她相信纪信,她选择向他求救。

“阿信,你有没有收到过匿名邮件?”苏眼打破短暂的沉寂,开启新话题。

“匿名邮件?植入芯片的头一个月经常收到,基本上都是一些广告,后来设了拒收非好友邮件就不再收到了。”

“还能拒收?”苏眼有些吃惊。

“当然能啊。匿名邮件只能发50个字符,但却可以发给非好友用户,所以广告商经常通过此方式群发简短的广告。对于不喜欢这些广告的人来说,一直收到它们会觉得很困扰吧?所以可以开启拒收非好友邮件的功能,此功能对匿名邮件同样奏效。”

听到还有这种方法时苏眼既高兴又懊恼,她很气愤自己为什么不知道有这个功能,被不知其名的恶劣家伙白白吓唬了几个月,那些混蛋一次次恶作剧得手后一定在嘲笑自己吧?他们会说,那个傻子居然没有屏蔽我。

“…太好了,帮我开这个功能吧。”苏眼打开了自由芯片的社交界面,要求信帮她设置。

“怎么消息列表什么都没有啊。”信愕然。

“嗯…看完随手删了。”

如果她没有删掉这些窗口的话,此时信所看到的将会有9个新消息窗口,包含9封恐吓性质的匿名邮件。

“真是个好习惯,确实消息列表如果堆砌一长排窗口会让人很不舒服。”信摁了一下虚拟屏幕界面右上角的设置。

苏眼想跟他说除了匿名邮件外,自己的消息列表恐怕不会出现“一长排”窗口,但想想还是算了。

“阿眼你看,设置中的隐私设置里就有非好友邮件拒收功能,点‘开启’就可以了。”

“嗯…”苏眼露出安心的笑,“这样一来就不用因为…”她顿了顿,“广告而烦恼了。”

“我说你啊,有空的时候可以研究一下自由芯片各个菜单内的设置和特殊功能。像这个防陌生邮件打扰的好功能其实也没有藏得很深,稍微找找就能找到了。”

“知道了啦。”

十一点刚过时苏眼回去了。信虽然很想她留宿但终究不敢说,说要送她回去却被拒,但在他再三自告奋勇下,苏眼还是拗不过同意了。两人在灯光昏暗几无行人的学园小路上并肩而行,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转眼间就到A6栋宿舍楼下,望着楼上数百个房间里依旧通明的灯光,信有些懊恼。

“阿信早点睡吧,我先上去了。”

苏眼小幅度地挥手,转身上楼去了。信直到看见17楼左数第4间宿舍灯亮后才回去。

“准备好了。”信自言自语。

房里已经熄灯,今夜多云,月光略显黯淡,但信十分习惯在黑暗中作业,甚至更喜欢伸手不见五指的氛围,他觉得比起非自然的物质光芒,漆黑的夜色更让自己精神抖擞,同时能保持情绪的平稳。

他打开了自由芯片的网络菜单,登陆计票系统主页,并进入了发布提案的窗口。虚拟屏右下角显示时间为23:58,页面上则提示“今日发布重大提案时间已过,距下次开放重大提案的时间还剩1分钟36秒”,且秒数正在不断变小。

计票系统之所以每天19:30关闭发布重大提案窗口,目的在于设置一个缓冲的时间,计票系统和计票系统的工作人员将利用这段时间认真整理今日已发布的大型提案,对其进行认真的审核与评级。同时将今日已完成的所有投票数据,比方说它的评级、投票过程、最终结果以及实施效果键入计票系统的数据库。这些任务有些可靠系统自动完成,也有些不得不通过工作人员亲力亲为,比如投票的评级。当一个提案发布到计票系统,首先需要对其引发的投票活动进行评级,评级工作其实也相当于审核工作,评级人员一般会立即评估该提案的内容合理性和重要程度,给出投票的级别,筛选出参加本次投票的选民,并将投票邀请发送到他们的自由芯片开始投票与计票流程,这样才算通过了审核———像这样需要用人性化的思维方式去完成的工作,冰冷的计票系统是做不到的。

时间显示0:00时,信迅速刷新了页面,上面显示的字样已变为“现在您可以发表重大提案了”。

他进入了发布页面,选择个人资料中一个标题为《警察制》的文档添加在附件栏。这是他放学后仅花三个多小时就完成的总字数超过九万字的提案,其中还包括查阅资料的时间。在选择完文件后信又填写了提案的信息表格。他的手完全没有颤抖,内心意外的平静,这可是一份可能会改变大众国历史进程的提案,他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得难以自已,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毫无压力与紧张感,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日常中的小事。完成信息表格的填写后,信从容不迫地点击了虚拟屏上的提交键,随即弹出了提交成功的窗口。

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重大提案的发布,信并没有感到多大的荣耀与亢奋,更多的只是精神上的疲惫。连续数小时的查阅资料、编辑文稿、校对整理,信不可谓不费神。更何况他还有嗜睡的体质,换作别日他此时早已酣睡在榻了。他连虚拟屏都忘了关,打了个呵欠顺势一倒,直接就在地板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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